台湾企业需要大陆的大市场，我们也需要学习他们国际化的能力。
口 述/薛军
采访整理/《创业邦》记者 李剑雄
TEEC 成员与马英九先生合影
互赠礼物
今年7月份，国民党副主席江丙坤先生来大陆谈周末包机的事情。那时，我们（清华企业家协会，下称“TEEC”）正好召开执委会，TEEC副主席陈大同（展讯通信创始人之一）刚从台湾访问回来，他无意说了一句“我觉得两岸同行交流非常重要，直航开辟了一个好的条件，TEEC 应当对这个事情有所反应”；而TEEC现任主席冯军（华旗资讯董事长）以前去过台湾很多次，他马上应声“我们应当抓住机会，去台湾访问，看看能不能给我们协会会员寻找一些商机”。我也一直期望找机会考察一下台湾的半导体行业、电子工业的情况，顺便见见台湾企业界的领军人物。
当时执委会一致同意，决定组织代表团去访问。一开始我们想着，只要有15个人报名参加，人就很多了。会议结束后，副秘书长孙冬就给协会会员发了通知，很快就有20多人报名参加，我们赶紧停止了继续报名，因为人太多了不好组织。办理各种手续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这还是在有台湾新竹清华大学科技管理学院院长、台湾工研院董事长史清泰教授邀请的前提下，以学术交流的名义办理，否则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最后确定了此次台湾之行的时间为9月18日～25日。这次一共去了22个会员，分别来自半导体、互联网和风险投资等领域，多数人是第一次去，可谓期待已久。
生活化的平民社会
一听说我们是从大陆过来的，当地的老百姓，比如出租车司机都特别热情。台湾人都比较有礼貌，可以感觉到中华民族文化的一些优秀传统在那里得到了非常好的继承，内心就有种亲切的感觉。他们希望可以“三通”，希望可以让大陆旅客来旅游，他们把这视为很大的商机。通过和台湾民众的接触，可以感觉到台湾人很勤奋，依然很努力。也许是台湾太小了，地理空间小，市场小，缺少自然资源，他们有种天生的危机感。
在电视上，我们都会感觉到台湾比较乱，立法院里，不是斗嘴，就是全武行，以为台湾都是这样。但到实地一看，感觉全然不是这样。一般民众的生活都很平静，社会非常有秩序。我感觉那里是个很舒适，很生活化的地方。据说近年来台湾的经济在走下坡路，普通居民也有很多抱怨，但我们感觉不是很明显。
跟北京、上海相比，当地的消费水平并不高，那边的接待者有意安排我们住在台北101大楼旁边的君悦大酒店，据说是当地最昂贵的酒店，6，600新台币一晚，我们后来发现一些收费稍低的酒店，4，000新台币左右，服务和设施也非常好。在台中一个餐馆吃饭，平均一个人才花100来块新台币，相当于20多块人民币，就已经吃得很好了。台湾的便利店很方便，24小时营业，站在一个四叉路口，同时看到四家7-11店，是很平常的事。甚至在2，000多米的高山上，任何时间，想买个茶叶蛋都可以买到。
台湾的基础设施情况、建筑都没有北京宏伟，没有那么新，机场也不大，街道也不阔，但是很干净，管理得井井有条，即使在小街小巷里，车子也没有乱停的现象，不像上海、香港那么喧嚣，很有秩序。101大楼几乎是每个当地人都要向我们推荐的，但我们就住在附近也没有去看看。其实对我们来说，北京的新建筑太多了，根本没有什么兴趣。值得一逛的，倒是台北的平民夜市，典型的中国南方市井生活景象，入夜后，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置身其中，倍感亲切。同行的老总们一下车，鼻子就被臭豆腐味儿所吸引，不用眼睛引路，便瞬间消失在人海里。
台湾的小吃，真的很好吃。而且，在台北可以吃到大陆各地的特色小吃，既地道又精致，既便宜又可口。当地人这样说，当年蒋介石到台湾，从大陆带去了300多万人，包括各地的厨师。由于长达半个世纪的两岸隔阂，这些人把无限的思乡情愁都倾注到家乡的小吃上，精益求精，并融合创新，造就了今天包罗万象的精致台湾产大陆小吃。
诚品书店也是被反复推荐的，很有特色，它的范畴远远超出一个大书店，其实是一个百姓休闲的好去处。那里图书内容之丰富，让人流连忘返，甚至可以看到许多大陆新版的简体字的书，几乎与大陆同步，其中不乏关于共产党和共产主义的书籍，非常开放。同去的伙伴就买到了精装本的、斯诺先生写的介绍红军长征和革命圣地延安的名著《西行漫记》，也叫《红星照耀中国》。可见两岸意识形态的鸿沟正在逐渐被交流和互信所填平。那里到了晚上12点钟还是熙熙攘攘，一直到凌晨2点钟，是道很别致的风景。由于离我们住的酒店很近，加上白天繁忙的公务访问，那里就成了我们每个人晚上必去的场所，徜徉其间，都忘却了时间，就是觉得腿很累。
我们这次去主要是商务活动，根本没有时间游玩，但是有两个地点不能不去：国父纪念馆和故宫博物院。参观国父纪念馆，因为孙中山是两岸共同敬仰的历史人物，是一定要拜谒一下的；遗憾的是，没有时间去看看中正纪念堂，那将是完全不同的体会。然后去参观故宫博物院，当年国民党从大陆撤退时，用6，000多个箱子，把约60万件故宫博物院的文物运到台湾，加上过去几十年台湾从海内外收集到的各种中华民族的文物，真正放在外面展出的，只是其中一下部分。我们专门请了一位非常资深的导游为我们介绍，每一个展品，她都能讲出一个精彩的历史故事。听了介绍，看了展品，真的体会到“叹为观止”的感觉。因为行程临时改变，原定的6小时参观时间被压缩到3小时，根本来不及细看，真的就是走马观花一样。
从故宫出来，想着祖先留给我们的财富被如此完好的保存，我最大的感受是：文化和血脉的力量，岂是区区半个世纪的意识形态隔阂所能比拟和扭曲的。两岸人民，都把华夏文明的延续和传承视为己任，从历史的长河中去回味时，恐怕“台独”都很难找到一笔。
拜会各界领军人物
9月18日晚上，到了台湾之后，台湾“行政院”秘书长薛香川先生请我们吃饭，参加的还有国民党中常委许胜发先生和新竹清华校友、台湾烟酒公司董事长韦伯滔先生。薛秘书长向我们解释，接待方本来打算安排台湾“行政院”院长刘兆玄（曾任台湾新竹清华大学校长）会见我们，后来决定安排马英九先生接见我们，才由他来代表刘院长请我们吃饭。
22日我们在台湾的“总统”府，拜会了马英九先生。我一直在想，马英九为什么会在周一大早用第一时间来会见我们。原因可能在于两个方面，一是因为到访的都是科技界人士，不少半导体行业的，而台湾在这些领域比较强，对于以后台湾企业到大陆发展有好处。二是由于其身份特殊，虽然有不少大陆高级别的官员以不同方式访问台湾，但双方都不能在公开场合正式见面。而企业家并非官方人士，同时又有清华校友的光环，在马英九急于在改善两岸关系上做出成绩的时候，会见我们就成为他最合适地阐述其大陆政策的机会。
马英九先生非常谦和，给人感觉更像学者和教授，而非政客。他和我们一一握手，问候寒暄。在谈到两岸关系和政策时，他对我们说，他本身一点也不功利主义，或为一党之私，就是希望可以推动两岸交流，为当地人民切实做一点有益的事情。马英九借着会见我们的机会，说了几件事情，第二天当地主流媒体都在头版头条作了大量报道：比如台湾要尽快承认大陆学历；放开大陆学生来台；欢迎大陆高科技人士访台，他说以后要简化手续，并希望尽快能实现“截弯曲直”的真正直航。
之后我们去拜访了宏碁创始人施振荣先生，听他分享了创办宏碁的一些经验，这些年做创投的感受，还有台湾高科技行业发展的情况，施先生非常客气，非常谦逊，他身体不好，但一直站着和我们说话，在我们的一再要求下，才坐下来。在拜会台积电董事长张忠谋博士时，张先生非常敏锐，讲话高屋建瓴，一针见血，用很简单的语言给我们讲清楚其对半导体行业的理解。他还向我们介绍了一些他个人成长的经历，我感觉受益匪浅。
24日，我们在新竹，见到了台湾最大的半导体设计公司联发科技（MTK）的CEO 蔡明介博士，MTK是惟一一家进入世界半导体设计行业前十名的亚洲企业，排在第六位，其他基本是美国公司。相比较，大陆在这个领域的实力就逊色了许多。
24日下午，在TVBS办公楼里，我们见到了台湾年代集团董事长邱复生，他以前是TVBS电视台的老板，目前在做基于互联网技术的传媒公司，他认为互联网作为新一代的传媒应当有很多机会，也投了不少视频网站，但是还没有做起来。邱先生基本每个月来一次大陆，考察这边的情况，对互联网行业搞得非常清楚。
其间，我们还有几位成员去见了鸿海的老板郭台铭，其实在日程安排中并没有，是他主动提出来的，我想可能是因为他的生意如今主要都在大陆了。冯军等人还接受了台湾《新闻周刊》主编的专访。
两岸需要更多交流
很匆忙的几天。值得欣慰的是，所有我们要见的人，基本按照我们的计划实现了，这些都是非常重量级的人物。这也可以看出台湾对大陆企业家很重视，对大陆相关的事情很在意，迫切希望两岸互动。我感觉到，台湾企业需要大陆的大市场，我们也需要学习他们国际化的能力。
台湾之行给我最深刻的感受是，台湾的高科技产业，尤其是半导体行业一枝独秀，十分发达，他们用了30年的时间，做出了这么一个大产业。台湾的半导体行业从设计来讲位居世界第二，从产值看排世界第四。张忠谋先生告诉我们，现在连IBM 都在和他们谈代工的事情，台积电在世界的代工产值占到一半，利润更占到90%，非常惊人。
对台湾半导体行业的了解，才更清楚看到大陆相关行业的真实水平，这对于我以后看相关的投资案例，非常有帮助。同时，我认为大陆在半导体行业取代台湾的趋势不可避免，所以台湾的企业也要顺应大势、把握住机会。这次TEEC代表团中有不少半导体行业的企业家，有一些人就是过去谈产业链上下游合作机会的。也有几个老总是专门过去招人的，那边的人才都很成熟，经验非常丰富。
我觉得台湾的企业家视野比我们更开阔，更有国际视野，通常都是从全球市场的角度分析。这也是由台湾的现实情况决定的，毕竟本地市场规模太小；而大陆因为本土市场极大，国际视野往往不够，这样我们做出的东西可能局部有竞争力，但要想国际化可能就有问题。
在来台湾前，我还期待着在互联网行业中能看到些新东西。这次去了之后，感觉台湾的互联网行业和大陆是不能比较的。在会见施振荣先生的时候，和他探讨有没有投资机会，他说实际上台湾没有什么互联网行业，毕竟只有2，300多万人口，而互联网是需要庞大的用户基数的，在他看来，大陆这方面机会更大。
台湾近年来的VC行业总体也比较萧条，我的观察是台湾本身的市场狭小，没有太多的投资机会，前一轮周期VC做得不错，是因为半导体行业崛起的原因。目前台湾的创业企业集中在新能源、新材料等产业，需要的投资很大，跟大陆相比并没有优势。从长远来看，台湾VC在当地没有很好的机会，需要和大陆的合作。
在新竹清华大学举行的 “两岸清华高峰论坛”上，台湾新竹清华校友成立了台湾清华企业家协会（“TEN”），因为他们看到大陆有影响力比较大的TEEC，感觉很羡慕。我们也很高兴，因为我们过去访问，直接促成了TEN的成立，希望以后我们的交流能够更方便、顺畅。
（薛军是清华企业家协会秘书长兼启迪创投董事总经理，本文根据薛军口述整理而成，经本人审定。）
